楊德昌是個拍電影的人,但他寫的故事總是流竄著曖昧詩意。我是這樣深信的,他鏡頭下的城市永恆是個玻璃易碎的龐大迷宮,人們在迷宮裡尋求出口,往往要付出代價,又或者,所謂代價不過是有得有失的成長。
因為今年是楊德昌逝世十周年,除台灣再次正式公映其電影作品,亞洲各地也舉辦他的影展回顧,而我也趁此機會終於能在大螢幕觀賞了《一一》。在我心目中,《一一》是迷人的,但也是無比美麗感傷的,電影情節總是讓我忍不住想到顧城的詩作〈錯過〉:
隔膜的薄冰溶化了,湖水是那樣透徹;被雪和謎掩埋的生命,都在春光中復活。一切都明明白白,但我們仍匆匆錯過;因為你相信命運,因為我懷疑生活……
而洋洋彷彿是個早熟的小詩人,他帶著相機到處拍攝別人的後腦勺,這是他面對世界寫詩的方式,每張照片都是他的詩句。有時候,我覺得詩生活也像是我的相機,但我不想拍讀者推門而出的後腦勺,我只想拍他們推門而入的臉,畢竟走進一間只賣詩集的獨立書店,這些人必定是勇者。
而且,能夠看到對方的臉是比較幸福的,因為我不能否認,後腦勺象徵著人與人之間的一種必然的告別與消逝,於是又想起顧城另一首詩〈雪人〉:
在你的門前/我堆起一個雪人/代表笨拙的我/把你久等
你拿出一顆棒糖/一顆甜甜的心/埋進雪裡/說這樣就會高興
雪人沒有笑/一直沒做聲/直到春天的驕陽/把它溶化乾淨
人在哪呢?心在哪呢?
文/陸穎魚(詩生活店長)